开栏的话：“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这句话道出了无数人对于广袤世界的憧憬和向往，而对于全球汽车业来说，除了欧美日韩这些我们所熟知的发达国家和地区，近年来像印度、泰国、越南、南非等新兴市场的汽车产业也得到快速发展，迸发无限的活力与潜力。这些国家的汽车产业发展现状如何?汽车消费情况怎么样?中国汽车厂商在这些市场发展面临哪些机遇和挑战?从本期开始，本报新设“世界汽车地理”栏目，深度采访国际政治经济专家、行业专家、相关企业和消费者，勾勒百年不遇汽车产业大变局下新兴市场的汽车产业景观，以反映世界新经济格局下汽车产业的兴衰变迁，汲取全球汽车产业升级转型过程中的经验与教训。
全长1280公里的红河，从中国云南进入越南后一路奔流，穿过越南北部12个省及首都河内，汇入辽阔的南海北部湾。而涵盖河内的红河三角洲，是越南经济最发达的地区之一。疫情之下，成本上扬，很多跨国制造企业都将目光瞄准了人力成本较低的东南亚，而越南制造业的快速崛起，引发了越南或将成为下一个“世界工厂”的热议。
“世界工厂?对于电子产品、消费服装行业或许如此，但从汽车行业来看真的不好说。虽然越南汽车销量比20年前增加了十几倍，但汽车制造业还没有看到根本性改变。越南去年也提出到2025年汽车零部件企业达到1000家，但目前该国的汽车零部件整体对外依赖度依然接近80%。”2002年就在河内开办汽车零部件经销代理公司的广东籍华侨江小勇告诉《中国汽车报》记者。江小勇的公司位于河内一座工业园区内，据他透露，已经在园区落户的越南内外资企业基本以生产服装鞋帽与智能手机为主。
“摩托车王国”的汽车梦从“技术换市场”开始
从有500余万人口的越南首都河内，到有800多万人口的越南最大城市胡志明市，大街小巷触目所及的是摩托车洪流，因此越南也被称为“摩托车王国”。
“目前，越南全国总人口9700多万，汽车保有量仅为300余万辆，而摩托车保有量高达4500余万辆，这在很多国家都不多见。”已在越南学习、工作10多年的新加坡谢凯文律师事务所越南分所商务经理陆典谷向《中国汽车报》记者介绍，这在很大程度上是由越南独特的热带季风气候造成的。越南每年的雨季长达6个多月，这时道路往往会出现积水，只有摩托车出行较为方便，一般的小轿车如果防水做得不好根本就派不上用场，而且汽车较高的售价目前还不是越南一般工薪阶层所能承受的。
“近20年来，越南大大小小的汽车工厂维持在40家左右，没有太大变化，而且基本上仍然以组装为主，不过近年来的确出现了不小的增长。”陆典谷说。根据越南汽车制造业协会的数据，越南汽车销量从2002年的2.7万辆，增至2021年的41万辆以上，20年间增长了10多倍。今年5月，越南新车销量同比增长54.7%，达到53356辆。
“如今，越南也在学习中国等国家的制造业发展经验，希望将汽车逐步发展成为国民经济的支柱产业，而且越南也看到了汽车业对多个产业的拉动作用以及‘造富效应’，与越南改革开放‘共同富裕’的大方向相吻合。”在陆典谷看来，就像特斯拉首席执行官马斯克，其“造富效应”、“网红效应”不可小觑，而今天的越南，也不乏“流量”汽车界企业家。
长海汽车公司，在VinFast出现之前曾经一直是越南最大的本土汽车制造商。2014年，对于越南汽车业是一个值得纪念的年份。这一年，不仅长海汽车的销量超越在越南市场多年位居第一的丰田，而且当年越南汽车销量也首次超过15万辆。
“在快速增长的背后，越南汽车业发展在很大程度上离不开政府和政策的支持。”陆典谷举例说，2018年，东盟全面实施《东盟货物贸易协定》，对成员国的汽车取消进口关税。越南政府认为，尚处于起步阶段的本地汽车产业，很容易被“团灭”。因此，越南政府坚持要求海外车企在越南组装汽车，必须转让技术给本地组装厂。
由此，长海汽车获得了起亚汽车Morning、Cerato和Sorento等车型的技术，现代汽车旗下轻卡和重卡的组装和制造相关技术，也由越南长海汽车和马来西亚成功集团分享。近年来长海汽车生产和组装的客车、乘用车已经有少量出口到泰国、菲律宾等国。
电动汽车产业刚起步 补贴及配套基建欠缺
电动化，已经成为全球汽车业发展的大势所趋，而越南政府近年来也在持续推进节能与新能源汽车发展。
2014年7月，越南政府提出了越南汽车工业2025年及2035年长期发展规划。其中，越南政府明确了鼓励生产环保汽车(含节能汽车、混合动力汽车、生物燃料动力汽车、电动汽车等)的目标。并提出既要满足排放标准发展汽车产业，同时也要保障同步发展交通基础设施的要求。今年年初，越南政府办公室在文件中指出，要引导大型投资者进入越南进行电动汽车产业的投资和注资。
前不久，越南机械企业协会(VAMI)向越南政府发送了一份关于发展清洁燃料汽车产业战略的建议。根据协会成员企业的意见，电动汽车的生产和组装有利于提高供应链本土化程度，吸引外来投资者在越南生产动力电池等。这不仅符合全球减排大势，有利于减少环境污染，还有利于出口。VAMI还建议，应像泰国一样，制定清洁燃料汽车发展路线图。泰国政府提出，到2035年，该国所有新注册的汽车都必须是清洁燃料汽车。
“目前，越南电动汽车产业才刚起步，销量也少得可怜，尽管政策明确了方向，但落地的支持措施及配套基础设施建设还存在不少亟待解决的问题。”陆典谷表示，一是越南在电动汽车设计、制造及配套基础设施技术标准上，基本上是一片空白;二是进口电动汽车以日系插混车为主，价格昂贵，而本土电动汽车性价比不高，购买力较弱;三是充电基础设施建设匮乏。在越南58个省和5个直辖市中，只有数百个充电桩，充电很不方便;四是越南政府没有针对电动汽车消费者出台免购置税等补贴政策，其认为这会导致地方财政收入减少。
虽然越南的电动汽车产业刚刚兴起，但越南本土造车新势力——VinFast的发展势头却非常猛，甚至被外媒称为“亚洲特斯拉”。“VinFast是越南最大的汽车制造商，也是越南惟一一家生产电动汽车的企业，由越南最大的民营产业集团温纳集团创办，而温纳集团的创始人，是被外界称为‘越南李嘉诚’的越南首富潘日旺。”江小勇告诉记者。
2017年，VinFast应运而生，目标是生产越南自主品牌燃油车和电动汽车。2021年12月，VinFast向越南国内用户开启交付第一批电动汽车。其计划到2026年，将电动汽车的产能提高到95万辆。“然而，其汽车主要是国外团队设计，依靠进口零部件组装，只有品牌是自己的，其电动汽车零部件几乎绝大多数都是从中国进口，而且2021年12月交付的电动新车续驶里程只有285公里。”江小勇的公司与Vin-Fast有业务往来，因此对其情况比较了解。
在今年年初的国际消费电子展(CES)上，Vin-Fast宣布将于今年年内停产汽油车，正式转型为纯电动汽车品牌。此外，Vin-Fast还表示要向中国造车新势力学习，成立“电池银行”，将价格昂贵的动力电池以出租的方式租给用户，以减少其购买电动汽车的首付。值得一提的是，或许是因为越南电动市场才开始发展，规模较小，VinFast对于拓展海外市场显得分外积极。据悉，VinFast已经在德国、法国、澳大利亚等地布局了分公司、工厂、研发机构，该公司还计划在美国上市，有望在2024年7月在美国生产电动汽车。近日，甚至还传出了VinFast生产的电动汽车或将出口中国的消息。
吸引外资力度空前 健全产业链是前提
事实上，越南政府之所以大力吸引外资，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希望破解汽车产业对外依赖度高、产业链不完整的短板，但改变现状需要付出极大的努力。
江小勇讲述的一件事令人深思。“今年3月末，Vin-Fast就曾因为上海疫情造成部分企业暂时停产，导致其在越南因缺乏半导体IGBT而停工。”江小勇讲到，当时，江小勇的公司利用自己的渠道紧急联系，应急购买了价格较高的英飞凌品牌IGBT，也就是英飞凌在江苏无锡工厂生产的产品，然后再紧急从北京空运到越南，使得VinFast恢复生产。
正如俄罗斯科学院远东研究所越南和东盟研究中心负责人弗拉基米尔·马泽林所说，即使未来越南的汽车制造本土化程度不断提升，但如果不建立完善的产业链体系，也难以摆脱汽车设计依靠意大利、芯片依靠欧美、零部件依赖中国的局面。即使号称“自主品牌”，也不过是“冠名”而已。
“健全产业链是发展制造业的基础，这的确是越南吸引外资的目的之一。”陆典谷表示，如今的越南就像是改革开放初期的中国，发展具备以下优势：一是具有成本较低的劳动力资源、地理位置带来的海运便利等天然优势;二是近年来越南大幅降低汽车零部件的进口关税，到2027年底越南汽车零部件进口关税将降为零。不过，为了保护国内汽车工业发展，越南整车进口关税依然高达近80%;三是越南与欧、美、亚多个国家及地区达成自贸协议，在很大程度上是大国之间贸易摩擦的“避风港”;四是越南学习借鉴了中国的新冠疫情防控模式，去年末到今年以来疫情防控总体较好等。因此，对于一些领域的外资企业来说，还是有一定吸引力的。
“目前，越南的工业园区主要分布在北方以河内为中心、南方以胡志明市为中心、中部以岘港为中心等地区。”陆典谷说，河内工业园区中就有越南国内外的700多个企业项目入驻。目前，三星手机、诺基亚、英特尔、富士康、乐高等跨国公司已经在越南设厂，但外资企业基本是以纺织服装业和消费轻电子产品为主，美国、中国、欧洲是越南出口的三大目的地。
“为什么汽车及零部件企业基本未见落户者?这很大程度上与越南当地的条件有关。”江小勇谈到，一是汽车产业链较长，而越南缺乏相应的工业配套能力和深加工能力。工业配套方面，越南的钢材以建筑用的粗钢为主，汽车用钢基本依赖进口;二是越南大城市的写字楼租金和房地产价格较高，河内、胡志明市的房价高达每平方米15万元，接近中国的北上广深一线城市房价;三是劳动力培训成本较高，而且当地工人一般不接受加班以及批评。有的外资企业算了一笔账，从投资建厂到免费培训员工、实习上岗，以及为员工上各种保险，虽然越南工人的工资只有中国的一半左右，但各项成本费用叠加比在中国至少高出1倍，后悔的企业高管也有不少。
“落户越南工业园区的大多是纺织、服装、消费电子企业，是因为这类产业属于产业链短、粗加工、劳动力密集型产业。而汽车产业产业链长，属于深加工、技术密集型产业，越南要想真正成为‘世界工厂’，必须建立健全的汽车产业链。”陆典谷最后说。(记者：赵建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