冗长的寂静在彼此间流淌,接着,他感觉手臂上的力道一分一分松开,莫子瑜低下头,长发如流水般淌过她的半边面颊,挡住了她的神色。她的声音低低的,还带着些许颤抖,从发间抖落:“这么说,你是执意要回家了?”
(资料图片)
“嗯。”
莫子瑜赫然抬头瞪住边伯贤,怒到了极处,她反倒笑了:“真没看出来啊,傅诗琪看着呆板无趣,钓男人倒是挺有手段的,怎么跟这儿扮猪吃老虎呢?果然有什么样的妈就又什么样的女儿,天生就喜欢勾引别人家男人的下贱货色!”
边伯贤眉头一紧,“这些话你都是哪里听来的?”边伯贤止不住心底一阵反感,一来因她言语粗鄙,至于二来,有关傅利凌的家庭以及傅诗琪的身世,尽管这在圈内早已是人尽皆知的秘密了,可媒体对此从未有过报道,外人绝不会知情,自然他亦从未对莫子瑜提及,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现在的重点不应该是我和你的问题吗?”莫子瑜没想到边伯贤的关注点竟还在傅诗琪身上,“边伯贤,你在乎她?”莫子瑜咄咄逼人地质问,心中警铃大作。她实在低估了傅诗琪。初见时,莫子瑜只当傅诗琪是个不谙世事的傻白甜,是以从未将她放在眼里,也从未将她视作威胁,谁知她如此手段高明,竟不动声色地引起了边伯贤的主意。难怪傅时琛老说她是小贱人,果然不是没道理的,她愤恨地想。
面对莫子瑜的逼问,边伯贤懒得解释:“没有,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那样是哪样?”莫子瑜冷笑:“是她勾引你?还是你对她动心了?”
边伯贤张了张嘴,却终究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兀自别过头,看向窗外路灯下,那一片花坛开出残血般的花,仿佛是山茶,又似乎是夜来香。他不知道自己现在为什么偏偏会去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或许他只是本能想逃避。
莫子瑜的逼问不停在脑中回荡,他对傅诗琪动心了吗?这个问题早已困扰他许久,只是他始终不曾面对罢了。
他也不是很清楚自己对她那种异样的情感算不算动心,然而他不愿她难过,不想她失望的心是真的。他喜欢她时常笑的样子,纯真又可爱。她胆小又敏感的模样像极了某种小动物,总不经意间就能激起他的保护欲。可偏偏她跳舞的样子又是那么坚韧要强,明明一副瘦弱的身子却极具爆发力,她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散发着对舞蹈的热爱,以及对完美的是追求,甚至那种不服输的狠劲,都在在吸引着他。
越是被吸引,越容易感知罪恶。于是,他试图弥补,给她适当的关心与照顾,只为了在阴谋被揭露的那一天,她不会太伤心。
他以为是这样的,也一直以为应该是这样的。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他混乱了,他是真的不知道了。于是,他只能说:“她并没有勾引我。”顿了顿,他转过头直视莫子瑜:“从来没有。”
“是吗?”他的答案已经很明显了,他的确已经对傅诗琪动了心,只是他说不出口罢了。
说不出口吗?莫子瑜在心里冷笑,那就永远不要说出口,连同那份心动也一并毁掉就好。
莫子瑜勾起唇角,她化着极妖媚的妆,浓重的眼妆是火热的嫣红,一路燃烧至眼尾,尽显媚态。她在笑着,美艳的面容本该透着火热的晕暖,却在夜色的冷光中凝着刺骨的冰寒。她稍稍歪过头,做小女孩的天真模样,单手托腮,仿佛一派纯良,“那么说,她没有勾引你,是因为她在勾引别人吗?”
边伯贤的眉头敛得更深了,为什么,这一刻的莫子瑜令他感到如此陌生呢?以前的她虽然亦是任性,常常一不顺心就发脾气,可她向来嘴硬心软,稍稍一哄就会重新对他展露笑颜。她总是善良的,从不会诋毁别人。究竟是什么时候,她竟变成了这样?还是说,她原本就是这样?
“啪——”
突来的巨响将他吓了一跳,边伯贤看向声音的来源,一堆照片散落在他车前的仪表板上。他迷惘般将目光转向莫子瑜,用眼神询问这些是什么。
莫子瑜似笑非笑,“你自己看看吧。”说完,她自顾自摔门下车,震得几张照片滑下来,猝不及防地落入他的视线,然后,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耳边嗡嗡的,许是刚才车门关太重吵得他头晕目眩。他拿起那堆散落的照片一张一张翻看,直到脸色变得铁青。
心里像是憋着一股气,下一秒,他收起照片迅速倒车离开,不过眨眼的工夫,车子已飞快掉头离去。引擎的咆哮声响彻天际,轮胎卷起尘埃扬向天空。傅诗琪下意识地转身,却只来得及捕捉到边伯贤的车尾灯在她眼中一闪而过。
四周重回寂静,背后楼道的声控灯悄然熄灭,她整个人几乎被黑暗吞噬。她拿出手机打电话,屏幕森冷的光打在她脸上,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白。
等待音响了好久才接通,不待对方说话,她已开门见山道:“傅时琛,你上次跟我说的事还作数吗?”
嘈杂的重金属乐,混杂着鼎沸的人声,即使隔着听筒都似震耳欲聋。不过很快的,那吵闹声渐渐远去,这才传来傅时琛慵懒的嗓音:“当然作数。”他说话时带着回声,似乎是避到了楼道里。
莫子瑜急道:“那你什么时候能替我安排?”
傅时琛却不急着回答,只是笑着反问:“怎么?下定决心了?”
“少废话。”莫子瑜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你就说什么时候吧。”
“下周一。”
“等不了那么久。”莫子瑜急切道:“必须明天。”
傅时琛难得没有生气,反倒笑起来:“我说姑奶奶,现在都几点了啊?人早下班了。我知道你急,可你总得给我点时间安排吧?相关的手续还是要办的。总之你放心,绝不耽误你事儿。”
挂掉电话,莫子瑜望着刚才边伯贤离开的方向,仿佛若有所思。远处的路灯,昏暗的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忽然,她勾起嘴角,笑了。她唇上的那一抹鲜红,与她身旁花坛里的花仿佛混做了一处,在浓烈的夜色中几近成了墨色的黑。
===
学校的练功房里,凄美的旋律悠扬婉转,轻盈的舞步似细雨蒙蒙中踩入水洼的足尖,荡漾出细微的涟漪,绷到了极致的脚背弓成最完美的弧度。忽然节奏变换,利落的鼓点点燃了爆发力,直到最后一串音符落下,连贯的旋律流淌至末尾的音节,舞步滑至最末,同时摆出谢幕姿势。几秒钟的岑寂过后,傅诗琪和金钟仁再支撑不住,双双虚脱般跌坐在地,一时安静的四周充斥着彼此的粗喘。金钟仁累极,索性直接躺倒在地上兀自喘着粗气,傅诗琪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她跪坐在地上,汗不停地顺着脸颊淌下来,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出心脏狂跳。
被汗水浸透的地板湿漉漉的,水汽蒸腾出窒闷的热,使得整间练功房如同蒸笼般让人喘不过气,冷气已开至最大却依旧无法缓解。
今天下午的课程结束得早,趁练功房空出来,两个人特意留下来将《吉赛尔》二幕双人舞重排了一下。这段双人舞看似才短短几分钟,可真要跳得好却并不容易。首先因为旋律是慢板,所以对表演者,尤其是女演员的情感表达和控制力都有极高的要求,其次在变奏部分,男演员不仅需要体现出极强地爆发力,同时还需配合女性角色的柔美细腻及轻易飘逸,以在乐曲的律动中展现出画面的和谐。
金钟仁和傅诗琪的舞蹈功底都很好,在技巧方面也是无懈可击,也正因为这样,两个人在配合上就会出现许多问题,想要磨合,除了多加练习之外别无他法。所以两个人从吃了午饭开始就一直在练习,一遍一遍,不断修正着各种细节上的误差,直到窗外的夕阳没入楼与楼之间,天边洇开霞光满天,他们这才感到体力不支,躺倒在地再跳不动了。
幸好,相较于中午,他们的配合度已明显提升,想来再多加练习几天就好了。
倒在地上的两人终于慢慢缓过了心神,傅诗琪看了看时间,竟然都快六点了,她得赶紧准备回家,晚上还要和边伯贤一起练习呢。一想到边伯贤,她也顾不上疲惫,一骨碌站起来,回头对还横躺在地上的金钟仁说:“今天就先练到这儿吧,辛苦了。”她急急忙忙去更衣室换了衣服出来,没想到金钟仁还在,甚至好整以暇地坐在把杆上晃着双腿看向她。
傅诗琪见他已换下了练功服,更加疑惑地询问:“你还没走吗?”
金钟仁轻盈地自把杆上一跃而下,不知从什么地方变出一瓶水递给她,“嗯,我在等你。”他在等她,好一起搭地铁顺便送她回家,可他了解她,清楚若是事先表明意图她一定会拒绝,于是一早想好了借口:“有几个动作我还想跟你讨论一下——你怎么回去?”
傅诗琪果然没有怀疑,“我坐地铁。”
“那正好,一起走吧。”说话间,他不由分说接过傅诗琪的练功包挎在自己肩上,在傅诗琪开口婉拒前先她一步跨出练功房,傅诗琪追在身后,急急道:“那个,包我自己背吧,挺沉的。”
“就是因为沉,所以才要我来背啊,不然还要男人干什么?”金钟仁理直气壮往前走,傅诗琪还是觉得不妥,几次想要拿回练功包却皆是未果,想来在街上拉拉扯扯也不好看,只好由他去了。
傅诗琪一路和金钟仁谈了很多,又复盘了一遍今天练过的所有动作,包括自己对故事情节的理解和人物刻画的重点,难得两人见解相似以至相谈甚欢,结果就是差点坐过站,幸好两个人反应够快,凭借着练芭蕾的人独有的肌肉记忆,他们侧过身飞快下车,在屏蔽门关上前似利箭飞射,身后的列车门重重阖上,扬起一阵暖风从后背吹过,两人足足对视了好几秒,然后哈哈大笑。这才意识到金钟仁竟与自己同一站下车,傅诗琪惊讶:“你家不是在反方向吗?”
“嗯,我一会儿和朋友约了在你家附近见面,所以刚好顺路。”金钟仁不禁暗自佩服自己,这应变能力也是绝了,说起谎来竟跟真的一样,脸都不带红的。
傅诗琪当然没有怀疑,又继续着刚才的话题,顺路往她家的方向走。
说起自己擅长的内容,傅诗琪的话也变得多起来,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在说话,而金钟仁只是侧过头静静聆听,其实她究竟说了些什么,他并不听得十分真切,只觉得这一刻的她特别吸引人,在说到关键舞步的时候,她的眼神坚定,眼里总像有光芒在闪烁,照亮了她清秀的眉眼,连笑容都变得比往日更加明媚。
忽然一束强光毫无预警地撞入他眼中,傅诗琪的脸庞在他的视线里跟着变成了一团刺眼的白茫,他抬手抵挡,挣扎着看清前方竟是一辆保时捷,正嚣张地冲着他们的方向直直驶来。金钟仁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扯过傅诗琪护在身后,而跑车全然没有要减速的意思,反倒越发咆哮着冲他们逼近,金钟仁慌忙护着傅诗琪往后退到墙角,那跑车却在离他还有半寸的距离,刺耳的刹车声响彻天际,车轮在离金钟仁不到一寸的距离堪堪停住。
金钟仁惊魂甫定,却第一时间回头确认傅诗琪的状况,确定她没事后才回头,恶狠狠地瞪着那辆保时捷的主人。于是画面就成了两个男人隔着挡风玻璃,一个坐在车里,一个立在车头,就这么足足对峙了五秒钟,直到傅诗琪的声音打断了他们。
“伯贤,你回来了?”
未完待续